京西馒头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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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说究极杂食 是真的究极 所以不要介意来找我玩(寂寞)但现在看好像这个属性只会让更多人逃离我 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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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瑞R】余烬(中)

概要:瑞琪尝试用骨灰求婚,结果很不理想。

之前来自群里口嗨的脑洞。瑞琪没有熬过红龙造成的重伤,实际上是被复活的。红龙后龙骑瑞归来后某时间点,二人交往前提。

微正剧向,HE。略长,本更12k+。

上点这里,也可以走合集。


***


6.


细数过去种种,其实自从他们相识以来,RK就从未再度离开过瑞琪的生活。无论身处何方,他似乎都能以某种独特的形式醒目地存在着——仿佛不知怎的,就在他们第一次对视的那短短几秒钟中里,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摩尔就凭借一个怪异的标准认可了他,从此决定要一直纠缠不休下去。


最一开始时,RK是他做梦都想要缉拿的滑头鬼。他是庄园里每一桩或令人瞠目结舌,或令人匪夷所思的悬案,是那一封封语焉不详的预告函。后来,他是他脑后时常冒出来的一个念头。他已经知道RK长期徘徊在庄园附近,在云雾之上的高空审慎地观察,分析,伺机而动,于是前哨站静悄悄的夜晚就总是莫名叫瑞琪想起他来。


那时RK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对手,他们可以说是朋友,但似乎也并不贴切。只是瑞琪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发觉,他们之间的交锋俨然逐渐从单纯的械斗变作了某种另类的交流,他也已经失去了对RK的敌意。他们像是另类的熟识,通过每一次追逐和对峙熟悉对方的行为细节和习惯。当最初的试探表明没有哪一方能轻易使另一方彻底臣服,他们便开始兜起圈子,探戈一般,若即若离,似是而非。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当瑞琪眼前一片漆黑,被持续的高热和剧痛所困,不受控制地在清醒与不清醒间上下沉浮之际,他曾思考过这种感觉。在瑞琪短暂的一生中,他曾经认定的对与错,是与非都是那样清晰,唯独它是一个朦胧的谜,叫人有时都意识不到它是否真的在那里,又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他在呼出最后一口气时仍有些许遗憾,那遗憾中想必有它一份。瑞琪不止一次想象过他的结局,他为他信仰的骑士精神而死,本不会留有任何遗憾,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将他的一切奉献给他生养他的庄园了。他的人生本该就是这样一条平平无奇的直线,直到终点都毫无波澜。他们都说,他生来就是一名骑士。


是RK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在弥留之际意识到,哪怕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已经再不可能,他仍然非常想再见他一面。也正是那一刻让瑞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或许,只是或许,他有那么一点爱上了他,但那念头片刻后就与他其他的意识一样一同彻底消散了。再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他能预料的范围,大量的信息接踵而至,从他的死而复生,再到有关龙骑士的一切,瑞琪无暇顾及其他,太多要学习的新东西模糊了时间。从瑞琪将RK从红龙前撞开到他们再次相遇仿佛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们在那之后仍旧聚少离多,但在一起的时间远比曾经要频繁,也要近上太多,红龙一事过后,他们似乎都不愿再忍受更多不必要的分离。


可是现在,RK离开了。


刨开它给瑞琪带来的冲击,这几乎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在RK走后,瑞琪在家等了一个星期:白天,他照常在清晨起床,在院子里练习,保养盔甲与武器。晚上,他会打扫卫生,做些家务。前三天晚上,他无法入眠,想着或许RK不愿在白天回来,而是会转而选择更让他有安全感的深夜,他不想因为睡觉错过了他,又不像是他从未在彻夜未眠的情况下还要照常执行职务,但RK一直都没有回来。瑞琪每天晚上不但留着门,窗户也不会锁,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了,一觉醒来之后在家中细细检查一圈,也没有发现过任何RK来过的痕迹。


在最初的几天,他没有想过RK不会回来的可能,十几年的惯性让他以为RK至少会以某种形式与他联系,给他一个回答,但什么也没有。瑞琪会做两个人分量的饭菜,但因为自始至终饭桌上吃饭的人都只有他一个,剩菜很快就要把冰箱占满,于是他也就作罢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还能算得上是朋友。一天晚上,瑞琪看着抽屉里的骨灰罐子兀自想道。但看来我确实将他吓坏了。


“如果他不打算回来。”尤娜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嗯?”


“既然你不想接受他离开你,你又知道他大概率不会自己回来,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你去找他了。”她说。“你想要一个答案。答案不是猜出来的,也不会在你面前的任何一个酒瓶里,是问出来的。我不是在质问你——但你为什么没有去主动找他?这不像你。”


瑞琪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那就让我明白。”


“如果RK不想被人找到,他就绝对不会被人找到。”瑞琪平静道。“最早的时候,全靠他跳出来制造麻烦,我们才会见面,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在哪。我们在一起后,是他选择在庄园等我,我才得以每次回来与他相会。他在外游历时,也是他选择用带有特征的信纸给我写信,我才知道他大概身处何方。如果他选择离开,我除了等待,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他有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是任何一张面容,任何一个名字。我贸然前去寻找,只会增加我们错过的几率。”


“但我们明天就要启程离开了。”她的话中略带了几分急切。


“我知道。”瑞琪道,他不紧不慢地将手挪到了第四只酒瓶之上,在尤娜恼怒的瞪视下将瓶盖撬开了。“...他也知道。显然这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我以为你说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不会怪他的时候,你指的是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不会放弃这段关系,而不是任由他就这么走了!”


“既然他不愿,我怎么能强求?”


尤娜发出了一声近乎于挫败的低吼,但她在开口前调整了好了自己的姿态。“他只是什么都没说!”将前臂支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瑞琪,但是否真的不愿,你必须得听他亲口说出来。无论是哪种答案,你都需要它来画上一个句号。”


将酒瓶放下,瑞琪坦然地直视着她,她没有在他眼中看到她设想中的逃避与畏缩,只是疲惫。沉默几秒后,瑞琪移开了目光。有那么片刻,他的头似乎微微低垂了些许,几缕金发垂下来将他的脸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中,让他看上去近乎于脆弱——这形容词似乎从来都不该属于瑞琪,强大的瑞琪,那个所有人都可以指望的瑞琪——所以也不过只是片刻而已。


瑞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面上所有的挣扎都已消失殆尽。他对她笑了笑,这副面具能够欺骗绝大部分摩尔庄园的居民,但二人都知道对于尤娜而言,这只意味着瑞琪在直接了当地告诉她谈话结束了。“我赞同你的观点,尤娜。”他温和地说。“我的感性与理性皆是。但今晚我做的出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瑞琪——”


尤娜还想说什么,但瑞琪已经站起身来。他将空空如也的第四个酒瓶放在了他们二人之间,力度比他想象得要重一些,他或许是有点醉了,他真不应该再喝一瓶。“谢谢你,尤娜。”瑞琪说,“今晚我们的谈话,就让它永远地留在这里吧,烦请你...往后不必再提了,我的请求。”


他冲她颔首致意,还未等尤娜开口,他便安静地从她身边走过,轻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昏暗的灯光下,瑞琪的背影依旧挺拔,她目送他迈着沉稳的步子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中,坚定得仿佛从未动摇,也永远不会动摇。


他没有带走第五瓶酒。


尤娜叹了口气。




7.


若要强说他和RK的关系没有结束,那么它也已经在走向消亡的途中,但生活寻常地继续下去。


瑞琪仍按照原来的频率往他们的家中寄信——如果那还能算作他们的家的话。此举并非为了得到任何意义上的回答,所以信中也未曾写过任何乞求与挽留之词,只是与往昔一模一样风格的汇报以及问候。尤娜是个睿智的摩尔,但她说的有一点他并不赞同。如果RK没有答案给他,那么RK的回答或许就是没有答案。


他不怪他。换位思考,瑞琪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一罐苍白的骨灰面前保持从容。他更不是RK,无法告诉RK将要何去何从。很多时候人们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拥有的东西,很多时候一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选择接受与否都是一样。


瑞琪想他只是需要时间。


或许RK也是。


这几年来,每周定时给RK写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也是他变向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在此之前,瑞琪鲜少用文字来记录自己的生活,他知道RK常写日记,却一度无法理解这么做的乐趣。直到他开始在RK的坚持下提高寄信的频率,他这才逐渐感受到这么做的意义。


思及此,他不禁寻思RK会如何在日记中记录他们二人的矛盾,他又是否能在向白纸倾诉的过程中找寻到些许安宁。有时他想象着RK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背影,还有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文物绘制手稿,心中就又会生出些许复杂的暖意来。


【我想要向你保证我会隔几个月就回家看看。】他在信中写道。【但是就算情况允许,我也不知道我能一个人坚持多久。我不忍心让家中事物蒙尘,却也不忍让现在的阴霾侵染过去的回忆,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


家中的一切,是否也会让RK想起他们过去在每一个角落发生的点点滴滴?他是否也会想起那些阳光正好的下午,那些月明星稀的夜晚,想起他们本可以拥有的来日方长?


瑞琪顿住笔。他没有在信中继续这个话题,沉湎于过去不是他的风格,他更不应该用主观情感太过浓重的文字给RK压力。他知道他需要放下,但他仍未免想到那是一处不错的住所,至少按照瑞琪的标准是这样——它足够宽敞,里外通透,还配有不小的花园。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个RK。它本该是他的归处,他的身与心都属于那里,瑞琪临走前将骨灰罐埋在了一株玫瑰花下,知道如果RK路过,就可以通过土壤的翻新程度发现土中另有玄机。


骑士从不收回他们的誓言。


先前瑞琪不在的时候,花园一直是RK在负责打理(又或者实际上是鲁比,有次鲁比偷偷告诉他其实RK很少做家务)每次回家,瑞琪都能见到园中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灌木欣欣向荣地生长,其中甚至不乏一些魔法产物。


RK认真的模样并不为外人所知,在那些他于众人面前盛大登场的夜晚,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这几乎让那座花园变得比卧室更加私密。他会用黑色的发卡将额头前散乱的发丝别在头顶,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看上去会比往常更深沉些,但他的表情却格外生动,植物带来的喜怒哀乐一眼便知。


将白衬衫挽至小臂之上,RK会半蹲在地上,左手夹着笔记,右手拿着扫描的仪器,鲁比则漂浮在他的身边,拉姆的每个叶片上都卷着不同的小型机器与园艺工具。有时他太过忘我,跪在潮湿的土地上在本子上疯狂地记录,全然不顾泥土的脏净,等到回过神来才露出恼怒的神情。一次瑞琪恰好在旁边目睹了全程,RK就将目光转向他,眼神不善,瑞琪猜测他可能是看出了他没能藏好的笑意。“出于对我个人形象的维护。”RK说。“我能否请你回避一下?”


“可以。”瑞琪说。“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RK没好气道。


“我能否在现在吻你?”瑞琪问。“就在这里。”


RK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固,瑞琪有时不禁揣测RK是否如他一样都在某些方面缺少自知之明。阳光下的RK卸下了所有防备,如此生动,明亮,像某朵终于收敛坚硬的刺,绽开露出娇嫩内里的花儿,只属于他一人,怎能不叫他生出想要亲吻他的欲望呢?


瑞琪望着他。RK的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少见的表现出些许羞赧来,他清了清嗓子,试图重新找回他在这类话题上一贯的话语权。


“哈...真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RK勾了勾嘴角,“竟能让一位骑士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里又没有人看着,白天和晚上有何区别。”瑞琪莫名道。


“当然有了。”RK道。“如果你现在吻我,那会让我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和你保持纯洁友好的距离了。”


瑞琪一时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歪理。“...就算你在大街上吻我,别人也会觉得是你在恶作剧,和我无关。”他最终道。


“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发现你在回吻我时的表情。”RK饶有兴趣道。“尤其是洛克那个老家伙。”


“...如果你把洛克吓出了什么问题。”瑞琪道。“我就必须对你采取一些措施了。但在那之前,我想我还是应该节省你宝贵的研究时间。”


他拉过RK的领子,侧过头贴了上去,RK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全都消散在一声轻柔的呢喃中了。


轻呼出一口气,瑞琪抬起他拿笔的那只手,用手指的侧面轻蹭过他自己的唇。温热的吐息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带来某种悸动。


说是不该,不知不觉间却是又陷进去了。


啊。瑞琪想,恍然地,无奈地,茫然地。他注定还是要以某种形式存在于我的生命中。


他提着笔兀自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忽然又自娱自乐地咂摸出几分高兴来,接受,往往是放下的第一步。这令他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至少他在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上终于有了些许进展。凭借这感悟给予他的全新动力,瑞琪复又在他的信纸上落笔——他仍用的是统一的那种纸。


他继续他的报告。这将会是一封比往常更长的信。




8.


书写最近黑森林里发生的事通常要比思考他和RK之间的问题要轻松许多,但瑞琪想要和RK讲述的是一个奇人。在瑞琪遇到过的所有人里,说她是最奇怪的一个也不为过,他从未见过她,但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他们之间好似就已经存在某种奇妙又愚笨的联系了。


但实际上,小罗的出现是如此顺理成章,恰到好处,这本身就应当说明一些问题。数月之后,瑞琪回想起来,如果不是那时的他为RK的杳无音信太过困扰,他应当认出那种独一无二的感应,因为至始至终这种难以言表的玄妙只属于一个人。


暂且不提以后,对于瑞琪而言,至少眼下,小罗只是一个神秘的,甚至有些怪异的摩尔姑娘。她晕倒在一条他们不常经过的林间小径旁,多亏尤娜当天突发奇想选择了这个方向,她才能得救。被发现时,她身旁跟着一只焦急的拉姆,带着轻伤,四周遍布着打斗过的痕迹 ,但打伤她的无论是什么,都已经逃之夭夭。

 

她看上去与大多数正常摩尔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好。她年龄应比他小些,高挑挺拔,粉皮白发,头发不长,似乎也不怎么打理,随意地扎成一个松散的辫子梳在脑后。她戴着一副墨镜,将自己裹在一件灰白的风衣里面,那风衣很有型,虽然沾了不少尘土,仍设法将她衬托得十分优雅。这样的美放在哪里都赏心悦目,唯独在黑森林中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白色在莽莽丛林暗沉的绿中格外醒目,但她浑身上下唯一能算得上护甲的就是她厚重的靴子,如果她遭到藏在暗中的偷袭,她根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我需要引起注意。”问起时,小罗理所当然地说,她坐在临时营地的一颗大石头上,双手交叠在她的手杖顶端。“我在找人。”


瑞琪犹记得当时与她搭话的是马渴斯。他说:“在黑森林里可不能这么随便,小姐,别嫌我说的难听,早晚有天你会为此丧命的。”


小罗冲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是个猎人,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不穿得足够醒目,他又怎么能看见我呢?”她说,用左手示意了一下她身旁乳白色的超级拉姆。“佩洛也能帮上不少忙。”


“等等,你可把我弄晕了,要找人的是你,对吧?你为什么需要他看见你?”马渴斯问。“你能看见他不就足够了吗?”


小罗哼了一声,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就目睹她摘下了她的墨镜,那背后是一双干涸的,毫无生气的蓝色眸子。


“真可惜。”她说,营地有那么一瞬间静得只有营火噼啪的声音。“我看不见。”


【据小罗所说,她在寻找她失散的爱人】瑞琪在信中写道。【与我们同行更安全,也更醒目。龙骑团本没有这样的规矩,她破例被尤娜留了下来,还成了我的搭档。】


瑞琪还记得小罗闯进来之前,他和尤娜正在帐篷里讨论小罗的去留。“我们得将她送回至庄园。”瑞琪说。“她独自一人,又目不能视。就算她有她的拉姆作为向导,这也太不安全了。”


尤娜对此不置可否。“你听见她说的了,她是个猎人。”她耸了耸肩。“我赌她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果她的爱人还活着,他不会希望她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瑞琪坚持道。


尤娜坚毅的目光柔和了一瞬。“但她有选择为他冒这样的风险的权利。”她说,随后站起身来,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在我们所有人里,没有人比你更明白。”


瑞琪轻叹一声。“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将她送回摩尔庄园。”


“就算我们将她送回去,她也会自己跑出来。”


“...你说的对。你觉得我们有办法劝说她改变主意吗?”


小罗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撩门帘,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是她与瑞琪的第一次正面交流,哪怕尤娜在场,她仍设法让瑞琪感觉她只面对着他一人。她本来就与他差不多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气,他自己能反应过来之前,瑞琪的目光就已经不由自主地从她手中的手杖和她的各处要害间依次扫过,他的手摸向腰间的佩剑。他困惑地制止了自己,不知他本能般的全神戒备从何而来,或许真如尤娜所说,她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可能是个瞎子。”小罗硬邦邦地说。“但我不是个废物。”


“我无意质疑你的实力,小罗小姐。正相反,我相信你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瑞琪冷静道。“但黑森林危机四伏,再有经验的战士,一时不慎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更何况没有盔甲的你。我希望你理解我对你安全的担忧,可以随我们返回摩尔庄园并留在那里。如果你的爱人安然无恙,他也会想见到一个鲜活的你,而不是熬过千难万险后,发现他的牵挂已经不在人世。”


他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但小罗瑟缩了一下。“你不明白。”她坚持道。“你不明白被留下来的人会是什么感觉。”她猛得冲他挥舞了一下手杖,从他们之间的空气划过,开刃的侧面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一掌,但瑞琪一动没动。“如果需要我证明我的实力,我并不畏惧和你一战。”


瑞琪刚想开口,但尤娜先一步站到了他们二人之间。“好了。”她警告道。“小罗,我理解你的考虑,但你不该偷听我们二人的对话,从这里出去,否则我会请你出去。你可以留下来,但你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她会留下来吗?”瑞琪问道。如果小罗能看见,她大概已经在用眼睛向他扔刀子了,但小罗看不见,她只是倔强地一言不发,嘴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离回到庄园补给还有数月,她的去处我们容后再议。至少现在,她可以跟着我们。”尤娜道。“我们无暇分出一位龙骑护送她回去,让她独自一人在林中行动也不如这样安全。在她暂时驻留龙骑团期间,瑞琪,她就交给你了。”


瑞琪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他认可尤娜的决定,在整个团队中,他是唯一有精力余出可以看顾小罗的龙骑。同时,如果小罗说了谎,对龙骑团有什么歪心思,瑞琪也将是唯一不惧怕与她睡在同一帐篷的摩尔,她无法真正伤到他,她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落入他的眼中。这是最为合适的安排,但小罗显然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为什么?”


“因为瑞琪是我们最棒的骑士。”尤娜平静道。“现在,小罗,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所以,你也不相信一个瞎子可以是一个好猎人。”小罗道,她听起来失望极了。“好吧,没关系,走着瞧,我迟早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她冲出帐篷时,瑞琪更多看到了她的愤怒,她遭受冒犯时爆发出的气势,但看起来他和尤娜一样都忽略了小罗的承诺。小罗很快在之后证明了她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猎人,她在营地走路时就像一般盲人用那手杖探路,拉姆佩洛漂浮在她的身边,但一经进入森林,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对周遭环境的敏感程度高得可怕,仿佛她盲眼的残缺骤然间消失了。


需要战斗时,她也不会安分地待在瑞琪的龙背上。原本,按照瑞琪的打算,既然他的龙神奇地并不抗拒小罗单独骑乘,他可以在战时将小罗交给他亲爱的龙伙伴照顾。但手杖拉长后末端可以变成鞭子,一有机会,她就用那鞭子娴熟地卷住附近一截树枝,热切地参与到战场中去了。


可小罗也不会到离他太远的地方去,有时瑞琪有种她反而在尝试保护他的错觉。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但因为小罗和她的拉姆的存在,他不得不放弃一些以伤换伤的攻击,以免他重伤后非人的恢复速度暴露他的秘密。他们之间还存在某种默契,有时瑞琪佯攻,小罗就会找准机会将手杖刺入敌人的要害。有时敌人的体型太大,或是带有龙焰无法有效杀伤的魔法防御,小罗就会用鞭子找到它们的薄弱之处,让瑞琪的传承之剑来完成最后一击。


瑞琪没有想到她会成为他的搭档,但在与他同行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是了。哪怕她很少跟他说话,哪怕她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重复一个简单的魔术把戏——她会从袖子里变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多数时候是路边的野花,手腕一动,再让它们消失。


当瑞琪和尤娜分享这份感悟时,尤娜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道:“我很高兴,整个龙骑团里面终于有一个人能让你把自身安危当回事了。”


“...”


“有时候情绪会让我们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尤娜意有所指道。“有她一个外人在,你比以前让我省心多了。”


“我不会因为RK拒绝了我就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瑞琪恼怒道。


“主动的?当然不会。”尤娜将双手交叉在了胸前。挑战的姿态。“但如果我问你,假设,现在有一个情景:只要你砍下自己一只胳膊,就可以让十个人得救,你是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还是愿意思考一分钟有没有别的办法再做打算?我敢肯定在死而复生这档子事儿之前,你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如果一条可以重新长出来的胳膊能换得十条性命,我自然义不容辞。”瑞琪道。


尤娜冷笑了一声。


“...好吧。”他说,因为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才跟RK承诺过不会在信中隐瞒他的伤情。如果他们还没有分开,在做出这种程度的牺牲前他确实需要三思。他开始有点明白尤娜在说什么了,但他确实已经是一个死人,既然已经死了,他自然就会开始从死人的角度出发改变他的策略,这也无可厚非吧?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尤娜道:“你死而复生,重点在生。你活着,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活着。”她深深地看着他。“以后无论做什么之前,你都要给我记住了。这是命令。”


他最终在信中增添了很多细节,却唯独没有这一段,因为他知道哪怕他们已经分开,RK还是会在乎。




9.


“时机不对吗?”小罗道。她保持着将帐篷门帘掀开的姿势,冲着他的方向。


“什么?”瑞琪僵硬道。


“你脱衣服的声音停了。”她说。事实上,当你身上遍布着可怖的疤痕和烧伤的痕迹,如果有人突然在你脱下贴身内衫时闯进了现场,而这个人又是绝不能知道原委的局外人,哪怕是瑞琪也会感觉受到了某种惊吓。但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就算小罗的脸冲着他的方向,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什么。她的拉姆佩洛正在给尤娜帮忙,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出现。


况且,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她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平静的反应。


“我只是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别人可能因为你穿着铠甲没有注意,但你和那石像缠斗时,我从你身上嗅到了血的气味。”她说。“我猜石头不会流血。”


“感谢你的关心。”瑞琪耐心道。“但你我毕竟男女有别。”


小罗点了点头。瑞琪看着她。但她仍站在门口,冲着他的方向。


“你是希望我离开吗?”十秒后,小罗恍然道。“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吧?”


“...我绝无此意。”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感到不安,我可以出去。”


至此,如果瑞琪再要求她出去,那未免又显得太过欲盖弥彰了。他忍住了叹气的欲望,将衣服丢在脚边,再弯腰拾起他提前准备好的绷带——他不需要疗伤,但是绷带可以止血,防止他进一步弄脏衣服。那尊忽然活过来的石像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光瑞琪受了点小伤,他的龙也是,幸好小罗当时已经早早从他的身后跳到旁边的树上去了。“不必了,就请你...自便吧。”


换别人大概都会有些许自觉,从帐篷里出去,但小罗一直是一个奇怪的摩尔。她反而走进来,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坐下了。


这是一个瑞琪开始逐渐熟悉的距离。自从小罗被分配给他开始,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他的附近转悠,有机会搭帐篷时,她就和他睡在同一顶中,只来得及找块空地扎营时,入夜,她也会和他一同倚靠着他的龙。很多时候他们都离得比寻常更近,但要说她刻意想要接近他,她又从不会侵入他的个人空间。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待在一个他们当前关系允许的临界点上,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既坦荡又自然。


这是几个月以来瑞琪第一次感到了些许不适,但显然这是瑞琪自己的问题。小罗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她表现得再不像一个盲人,他也不该用正常人的距离感去要求她。与她受到的限制想比,他的这点不适又算什么呢?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在他们一片漆黑的世界中,与另一个生物的接触,是否比言语更能让他们少些孤独,多感到些许慰藉?骄傲如她,从没有直白地表达过她的态度,但瑞琪的直觉鲜少欺骗他。


如果小罗需要待在他旁边,那她就可以待在他的身边。


小罗,自然是对他的这一番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的手杖在帐篷中漫无目的地乱戳,最终停在他的包裹上,里面的纸笔哗啦作响。她似乎来了兴趣,手杖尖端灵巧地探到包裹的背带上,一挑,就到了她手里。


瑞琪看着她在他的包中摸索,欲言又止,但又不像是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个人物品,他也就没有出言阻止——直到他看到她摸出了他的信件。


“容我提醒,乱翻别人的物品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瑞琪道。


小罗闻声听话地将他的信放下了,连同他的包裹。她重新面对着他的方向,发散的注意力收拢,几乎给他一种她在审视他的错觉。


照理说,小罗是他的战友,几个月过去,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在明知道她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不应该再因为他在她面前赤裸着上身这种小事感到尴尬了。但此刻帐篷里的气氛莫名叫他有些紧张,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他开始往他腰上的豁口缠绷带。小罗忽然开口了:“为什么你要写信给一个不回信的人?”


瑞琪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你很有洞察力。”他道,没有抬头。


“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她转而问道,一反常态的尖锐。“你每次都写得很认真,但又好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每当瑞琪以为他不会再被她惊讶了,她总是能给他惊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写实质性的内容?”


“猜的。”她说,冲他笑了一下。“但看来我猜对了。”


兴许是因为小罗也在寻找她的爱人,又或是他正赤裸着上身,但身上丑陋的疤痕却没有人在乎,也有可能只是她冲他笑的方式,瑞琪沉默片刻后就说了真话:“大部分时间我在写家信。”他告诉她。“写给我的爱人。”


小罗手中的手杖僵了一下。“他没死。”瑞琪立刻补充道。“也没遭遇什么不测。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信。”


“现在还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信吗?”她说,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不觉得你在自欺欺人吗?他可能永远不会回信。”


瑞琪深吸了一口气,将绷带尾端打结,系好。“你我都应该清楚,小罗小姐。”他说。“有些付出是无关回报与结果的。”


他本能地用上了他安抚受惊居民时的温和语气,但就像很多小罗身上的奇怪特质一样,这也在她身上产生了相反的效果。“你说得对。”小罗道。她将手杖往地上一戳,这一次的力度不再是试探,不出意外,帐篷底部的布料一定被她扎穿了。然后她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瑞琪望着他面前的那个洞,将他的衣服套上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蓦地涌起了一阵哀伤,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直到当天傍晚,瑞琪才又见到了她,她的头发散着,身上沾了不少草叶,只有圆框墨镜还好好戴着。今日,难得再次回到了马奇诺营地,无论是驻守的还是巡逻归来的龙骑士都很兴奋,在下午的任务交接和汇总完毕后就打算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晚会。此刻,广场中心的篝火烧得正旺,大多数摩尔都围在火堆旁,举着酒杯,一边唱歌一边吃着烤肉。飞龙们散落在哨塔上,土坑边,也都自得其乐。但尽管瑞琪参与了晚会的准备工作,他今晚却没有太多庆祝的兴致,他坐在最外圈,琢磨他和RK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还有早些时候他窥见的,一直隐藏在寡言背后的真正的小罗。其间尤娜抽空过来与他攀谈了片刻,察觉到他确实无心娱乐,将一大杯啤酒塞到他手里之后就走开了。


小罗现在就盯着他手里的酒。确切地说,她的脸正冲着那杯酒的方向,瑞琪猜测啤酒的麦芽香气逃不过她的鼻子。她的拉姆不在她身边,不知又去了哪。


“我不知道你喝酒。”她说,声音有些嘶哑。仿佛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着边际,她又补充道:“你不像...他们。”


“你不是最近第一次对我说这话的人。”瑞琪道,端起那只巨大的木质酒杯抿了一口。“桑德和马渴斯在烤肉,你可以相信他们的手艺。”


小罗的手杖点在他前方的一块空地上,然后在那里盘腿坐了下来。还是那个距离,两米之内。“我讨厌火的味道。”她说,面朝着篝火,她平静的表情中却显现出莫名的冰冷。“烤肉的味道让我感到恶心。”


瑞琪点了点头,但也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


“啤酒好喝吗?”她问。


“可以接受。”瑞琪道。“我对酒没有多少涉猎。你感觉的不错,我确实很少喝酒。它让人...变得不像他们自己。”


“很多时候,只有当人们不再是他们自己的时候,他们才能得到片刻的解脱。”小罗说。


联想到那晚他和尤娜的谈话,瑞琪得承认小罗说的有道理。他又轻轻地抿了一口,不多,只是浅尝些许酒气,那给了他片刻他又坐在摩尔餐厅里的错觉,在昏暗的灯光下向另外一个人坦诚,也 对自己坦诚,人们并不总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瑞琪将酒杯递向小罗。她接过之后连喝几大口,一直喝到木杯见底,此刻的她让瑞琪想起了几个月前坐在尤娜面前的他,想要开口,临到阵前,却又更情愿不说。


在他们发现她之前,她身边自始至终只有她的拉姆,她独来独往,黑森林里想必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倾诉的人了。所以瑞琪替她开了口:“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好人。”沉默片刻后,她静静地说。“也是我有幸认识的最勇敢,正直,睿智的摩尔。”


在那之后,小罗抹了抹嘴,仍朝着篝火的方向。火光映在她的墨镜上,她的声音很轻。“在遇到他之前,我的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白天,夜晚,对我来说没有差别。没人告诉我,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在狩猎的挑战中寻求刺激,佩洛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生身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那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了。他就像我的光,你瞧,对于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来说,那是你能找到的最美好的东西了。”


“他原本可以算是我的猎物,光听他和同伴说话的语气,就让人感觉他很好骗。”她忽然快速地笑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手杖的把手。“他和我...那样不同,但我喜欢他。哈,我第一眼就觉得他很有意思,所以一直紧跟着他不放,直到他后来不得不接受我。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也蛮喜欢我。”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她说。“我又给过他什么呢?我只给他找了数不清的麻烦,到最后我们失散,也是因为我。”


“我相信你一定不止给了他这些。”瑞琪道。


“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说。“他死了。”


“...我理解,失踪很多时候与死亡划等号,但那并不绝对。我相信——”


“我早就已经找到他了。”小罗打断了他。她终于将头从篝火的方向转了过来,正对着他的方向,她说:“他死了,瑞琪,为了救我。他死的时候,我甚至都不在那。”


瑞琪无言以对。


小罗的手在颤抖,但她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他想起她摘下眼镜时露出的那双眼眸,如果她曾为此落泪,那么她的泪也早就流尽了。这世界是否有什么地方出了错?让一副死去的躯壳中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还不够,还要让一个心已经破碎的人继续在人间行走,全凭执念支撑才没有倒下。她那决了堤一般的悲痛汹涌地从她的每一句话间满溢出来,安静地只有瑞琪一人听见,在那随晚风摇曳的巨大篝火旁,快活的人群中央。


“我骗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长到我自己都深信不疑。”她说。“当时的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得到一个解释。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一刻,质问自己如果再反应快些,是否一切就能有不同的结局。老天为什么总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为什么总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用心一点,再多思考久一点,我就会得到我想要的。但我错了。”


“现实不是人为的谜题,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释,它一经出现,就永远不会消失。我放不下,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想放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小得近乎一声呢喃,像是忏悔。


“我是多么,多么懦弱。”她对着手里的杯子说。“又愚昧的一个人啊。”


不。瑞琪想。如果他爱你,如果他曾为救你而死,他一定不愿见到你这样妄自菲薄。在他死去时,他也不会想要你陪伴在他的身边,目送他离开,他只会想要你活下去。活下去,向前看,永远别回头。


当天夜里,瑞琪在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小罗说:“你会原谅我吗?”她问,一句梦中的呓语,但瑞琪还是听清了。他慢慢坐起来,看到她背对着他侧躺着,整个人向内蜷缩,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杖,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


“我原谅你。”瑞琪轻声说,希望在她的梦中,她会听到她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TBC


这个,虽然但是,大家应该都看出罗妹是谁了吧?

主要是既想知道瑞哥没事又没法面对自己,唉,这章应该算comfort了吧?大家看我真的是个关爱角色的写手(不你)

我写正剧向乱爆字数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我自己也好头大TT若要拍,请轻拍...

依旧求三连!下章掉马+完结。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会有中下,中下下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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